滑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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滑墜
從早晨開始, 文心一直憂心忡忡。
妹妹昨晚似乎睡得不好，一直在睡袋裏動來動去，窸窸窣窣的, 一整晚沒停過。
早晨起來一看, 妹妹的嘴唇整個都腫起來了, 好像喜劇片裏的特效一樣。
“要不要休息？”話到了嘴邊, 又吞了回去。
時間緊迫, 隊友不可能停下來等待。
眼下這種時刻, 選擇休息等於放棄登頂。
八點整, 星星小隊離開營地, 向著下一個節點進發。
文心默默背起行囊，時刻在妹妹身邊守護著。
爬升500米左右之後 , 文心也開始感到疲勞。
她集中精神, 調整呼吸, 平衡腳步。
再一擡頭，就看見前面一米處, 妹妹正在往旁邊倒去。
文心大驚失色，伸手去抓，沒抓到。
她眼看著妹妹倒在雪地上, 嗖嗖嗖飛速往下滑去, 腦子一片空白, 來不及進行任何思考, 身體已經跟著撲了出去。
雪鎬就在文心手心裏緊緊抓著。
制動動作一觸即發。
但是我停下來的話，妹妹怎麽辦？
嗖嗖嗖, 不斷下滑。
呼啦啦, 從山體斷層上飛了出去。
*
文心活動了一下手腳，似乎沒事。
她立刻撲到妹妹身上：“你還好嗎？有沒有受傷？”
文意躺在雪地裏, 機械地動了動手腳，“好像沒事。”
她撐起半身，呆楞楞望著前方。
面前，是十多米高、極具壓迫性的黑色斷崖。
她不敢置信：“我們……是從那上面掉下來的？”
文心用力拍了拍身下的雪：“幸虧這裏雪又松又厚。我們真幸運。”
在胸口一頓摸索，找到對講機的按鈕。
“有人嗎？有人嗎？有人嗎！”
也顧不上規範格式了，一頓胡亂大喊。
對講機裏傳來元珍珠變調的聲音：“你們在哪？”
文心私下裏望了一圈，只有單調的天空，重覆的山體。找不到任何可以幫助定位的地理信息。
她絕望道：“我們從山脊上掉下來了，不知道自己在哪裏。”
對講機裏，元珍珠大喊：“別急！你們必然在雪上留下了痕跡，我們現在就來找你們，很快就能找到！”
文心：“我們滑落的地方有一個斷層，你們千萬小心。”
元珍珠：“好的！我們馬上就來！你們堅持住！”
*
元珍珠關掉對講機，環視四周，試圖找到雪上的蛛絲馬跡。
什麽也沒看到。
只能沿原路返回，一邊走一邊找。
她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飛哥，欲言又止。
飛哥毫不猶豫：“我陪你去找。”
元珍珠大大松了一口氣。
出事的不是飛哥的隊友，救援也不是飛哥的責任。
他肯主動幫忙，真是太好了。
*
文意坐在雪地上，靠著登山包，墊著蛋巢墊——都是姐姐給她安排的。
她仰頭看著巨大的黑色巖壁，只覺得腦子昏昏沈沈的，絕望像潮水一樣湧上心頭。
“如果珍珠找不到我們怎麽辦？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裏？”
文心瞪過來一眼：“少說胡話。”
她信心滿滿：“珍珠一定會找到我們的。”
文意想起滑落時的情景。
感覺眼睛酸酸的。
她閉上眼，卻擋不住t眼淚簌簌而下。
“姐姐，你瘋了嗎？就這麽想和我一起死嗎？”
文心生氣地一拍妹妹，“教你不要說胡話了。誰要死了？誰也不會死。”
文意嗚嗚哭：“你的王玲老師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氣死的。在我和她之間，你選了我。”
文心：……
她嘆氣：“我沒選。根本沒來得及選。我什麽也沒想，身體自動就這樣了。”
她瞥一眼妹妹，罵道：“你還笑！這種時候你還笑！”
她無奈道：：“你為什麽一定要當她是敵人？我們不能成為一家人嗎？”
文意癟著嘴不說話。
就在這時，天氣突變。
陽光消失，四下變得無比陰暗。
之前也是絕境，但陽光和藍天，明媚鮮艷的顏色，總能給人以些許希望。
這一刻，仿佛脫離了人間。
文意一下子慌了，眼淚嘩啦啦地湧，手緊緊抓住姐姐的袖子：“怎麽辦？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裏了！”
文心一伸手，把妹妹攬進自己懷裏。
“好了，閉上眼睛，嘴也閉上。”
她輕輕拍著妹妹的背，低聲埋怨著：“平時不是很厲害嗎，怎麽這時候這麽膽小？”
文意埋在姐姐懷裏，抽抽嗒嗒：“姐姐，你怪我嗎？”
文心：“噓。閉嘴。”
文意：“嗚嗚嗚。你肯定怪我。”
文心：“閉嘴。你聽，是不是有腳步聲？”
文意瞬間收聲，全身凝固。
嘎吱，嘎吱。
確實，空氣中隱隱有雜亂的踏雪聲。
姐妹兩齊齊擡頭，朝著那一線昏暗天空望去。
元珍珠從高高的崖壁邊緣探出頭的那一刻，烏雲散去了。
萬丈陽光，給女孩鑲上金邊。
文意忍不住大叫：“珍珠！大英雄！你來救我們了！”
元珍珠燦爛一笑，揮揮手：”等一下，我馬上下來來。“
崖上的兩個人開始布置安全繩。
一端用冰錐深深釘進冰層中，一端扣在元珍珠腰間，中間被飛哥握在手裏。
布置好之後，元珍珠對飛哥點點頭，轉身蹲下，手握繩索，向下滑去。
呼——
元珍珠穩穩落在崖底。
她轉頭望向雙胞胎：“你們還好嗎？受傷沒有？”
雙胞胎沒說話，猛地撲過來，緊緊抱住。
*
游天地帶著其他隊員趕到時，飛哥已經把三個人都拉上來了。
睡眠不足+高反+滑墜驚嚇，在這樣的糟糕狀況下，文意還是堅持要繼續登頂。
星星小隊的成員們齊齊望向游師兄，等待他的決定。
飛哥大力一拍文意的肩膀：“好樣的！”
他望著游天地，嘴角勾起：“我覺得可行。今天的爬升不超過一千米，比昨天輕松得多。”
“今天天氣也還過得去。”
“即使她狀態差了點，我覺得還是值得一拼的。”
游天地沒說話。
飛哥：“你可是領隊。把隊員帶上山頂是你的責任。”
游天地皺眉：“把隊員安全帶回家才是我的責任。”
他看了一眼文意。
女孩子的眼睛裏燃燒著決心。
他深吸一口氣，走到文意面前。
“好，我們繼續向上。但是你不可以逞強。如果不舒服，立刻跟我說。”
“即使這次不登頂，以後還有無數次機會。”
“但如果你逞強，出了事，就再也沒有以後了。”
文意認真點頭。
星星小隊繼續向上。
這一次，為了配合文意，全員都放慢了速度。
元珍珠在側後方探頭探腦，偷窺著游天地的臉色。
總覺得……游師兄很不開心的樣子。
她反省了一下，決定主動認錯。
“對不起，沒聽你的指揮。”
是的，游天地當時在無線電裏大聲叫她留在原地等待。
然後她……左耳進右耳出。
游天地轉過頭來，聲音緊繃：“哦？你還知道要聽我的指揮？”
元珍珠縮縮脖子，討好笑道：“我當然知道啊！你是領隊，你的話就是命令，我百分百要聽的！”
“只是，只是，我當時真的很急嘛。”
“萬一她們兩受傷了，爭分奪秒等著人來救呢……”
游天地咬咬牙：“你有救援能力嗎？你熟悉地形嗎？你總是這樣沖動，你就不怕把自己填進去嗎？”
元珍珠：“我怎麽會不怕呢？我之前剛親自滑過一次，我怕得要命啊！”
游天地：“那你還！”
元珍珠：“我這次不是一個人啊。有飛哥在呢。他很熟悉地形的！”
游天地的眼神瞬間變得有些激烈。
他強行壓低聲音：“你才認識他幾天？你就這麽信任他？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懂嗎？”
元珍珠張口結舌。
為什麽不信任？
飛哥才救過我一次啊。
她感覺嗓子眼有些發堵。
“為什麽你會覺得我沒有救援能力？”
“你忘了嗎？救援動作是你親自教我們的。你還誇過我呢。”
“所以你只是隨便說說嗎？”
“其實你一點也不信任我的能力嗎？”
游天地：“我只是不放心！”
元珍珠：“為什麽不放心？因為，在你心裏，我什麽都做不成嗎？”
曾經被狠狠壓下去的酸澀脹痛，再一次湧出來。
游師兄啊，在你心裏，我根本不值得信任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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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早晨開始, 文心一直憂心忡忡。
妹妹昨晚似乎睡得不好，一直在睡袋裏動來動去，窸窸窣窣的, 一整晚沒停過。
早晨起來一看, 妹妹的嘴唇整個都腫起來了, 好像喜劇片裏的特效一樣。
“要不要休息？”話到了嘴邊, 又吞了回去。
時間緊迫, 隊友不可能停下來等待。
眼下這種時刻, 選擇休息等於放棄登頂。
八點整, 星星小隊離開營地, 向著下一個節點進發。
文心默默背起行囊，時刻在妹妹身邊守護著。
爬升500米左右之後 , 文心也開始感到疲勞。
她集中精神, 調整呼吸, 平衡腳步。
再一擡頭，就看見前面一米處, 妹妹正在往旁邊倒去。
文心大驚失色，伸手去抓，沒抓到。
她眼看著妹妹倒在雪地上, 嗖嗖嗖飛速往下滑去, 腦子一片空白, 來不及進行任何思考, 身體已經跟著撲了出去。
雪鎬就在文心手心裏緊緊抓著。
制動動作一觸即發。
但是我停下來的話，妹妹怎麽辦？
嗖嗖嗖, 不斷下滑。
呼啦啦, 從山體斷層上飛了出去。
*
文心活動了一下手腳，似乎沒事。
她立刻撲到妹妹身上：“你還好嗎？有沒有受傷？”
文意躺在雪地裏, 機械地動了動手腳，“好像沒事。”
她撐起半身，呆楞楞望著前方。
面前，是十多米高、極具壓迫性的黑色斷崖。
她不敢置信：“我們……是從那上面掉下來的？”
文心用力拍了拍身下的雪：“幸虧這裏雪又松又厚。我們真幸運。”
在胸口一頓摸索，找到對講機的按鈕。
“有人嗎？有人嗎？有人嗎！”
也顧不上規範格式了，一頓胡亂大喊。
對講機裏傳來元珍珠變調的聲音：“你們在哪？”
文心私下裏望了一圈，只有單調的天空，重覆的山體。找不到任何可以幫助定位的地理信息。
她絕望道：“我們從山脊上掉下來了，不知道自己在哪裏。”
對講機裏，元珍珠大喊：“別急！你們必然在雪上留下了痕跡，我們現在就來找你們，很快就能找到！”
文心：“我們滑落的地方有一個斷層，你們千萬小心。”
元珍珠：“好的！我們馬上就來！你們堅持住！”
*
元珍珠關掉對講機，環視四周，試圖找到雪上的蛛絲馬跡。
什麽也沒看到。
只能沿原路返回，一邊走一邊找。
她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飛哥，欲言又止。
飛哥毫不猶豫：“我陪你去找。”
元珍珠大大松了一口氣。
出事的不是飛哥的隊友，救援也不是飛哥的責任。
他肯主動幫忙，真是太好了。
*
文意坐在雪地上，靠著登山包，墊著蛋巢墊——都是姐姐給她安排的。
她仰頭看著巨大的黑色巖壁，只覺得腦子昏昏沈沈的，絕望像潮水一樣湧上心頭。
“如果珍珠找不到我們怎麽辦？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裏？”
文心瞪過來一眼：“少說胡話。”
她信心滿滿：“珍珠一定會找到我們的。”
文意想起滑落時的情景。
感覺眼睛酸酸的。
她閉上眼，卻擋不住t眼淚簌簌而下。
“姐姐，你瘋了嗎？就這麽想和我一起死嗎？”
文心生氣地一拍妹妹，“教你不要說胡話了。誰要死了？誰也不會死。”
文意嗚嗚哭：“你的王玲老師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氣死的。在我和她之間，你選了我。”
文心：……
她嘆氣：“我沒選。根本沒來得及選。我什麽也沒想，身體自動就這樣了。”
她瞥一眼妹妹，罵道：“你還笑！這種時候你還笑！”
她無奈道：：“你為什麽一定要當她是敵人？我們不能成為一家人嗎？”
文意癟著嘴不說話。
就在這時，天氣突變。
陽光消失，四下變得無比陰暗。
之前也是絕境，但陽光和藍天，明媚鮮艷的顏色，總能給人以些許希望。
這一刻，仿佛脫離了人間。
文意一下子慌了，眼淚嘩啦啦地湧，手緊緊抓住姐姐的袖子：“怎麽辦？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裏了！”
文心一伸手，把妹妹攬進自己懷裏。
“好了，閉上眼睛，嘴也閉上。”
她輕輕拍著妹妹的背，低聲埋怨著：“平時不是很厲害嗎，怎麽這時候這麽膽小？”
文意埋在姐姐懷裏，抽抽嗒嗒：“姐姐，你怪我嗎？”
文心：“噓。閉嘴。”
文意：“嗚嗚嗚。你肯定怪我。”
文心：“閉嘴。你聽，是不是有腳步聲？”
文意瞬間收聲，全身凝固。
嘎吱，嘎吱。
確實，空氣中隱隱有雜亂的踏雪聲。
姐妹兩齊齊擡頭，朝著那一線昏暗天空望去。
元珍珠從高高的崖壁邊緣探出頭的那一刻，烏雲散去了。
萬丈陽光，給女孩鑲上金邊。
文意忍不住大叫：“珍珠！大英雄！你來救我們了！”
元珍珠燦爛一笑，揮揮手：”等一下，我馬上下來來。“
崖上的兩個人開始布置安全繩。
一端用冰錐深深釘進冰層中，一端扣在元珍珠腰間，中間被飛哥握在手裏。
布置好之後，元珍珠對飛哥點點頭，轉身蹲下，手握繩索，向下滑去。
呼——
元珍珠穩穩落在崖底。
她轉頭望向雙胞胎：“你們還好嗎？受傷沒有？”
雙胞胎沒說話，猛地撲過來，緊緊抱住。
*
游天地帶著其他隊員趕到時，飛哥已經把三個人都拉上來了。
睡眠不足+高反+滑墜驚嚇，在這樣的糟糕狀況下，文意還是堅持要繼續登頂。
星星小隊的成員們齊齊望向游師兄，等待他的決定。
飛哥大力一拍文意的肩膀：“好樣的！”
他望著游天地，嘴角勾起：“我覺得可行。今天的爬升不超過一千米，比昨天輕松得多。”
“今天天氣也還過得去。”
“即使她狀態差了點，我覺得還是值得一拼的。”
游天地沒說話。
飛哥：“你可是領隊。把隊員帶上山頂是你的責任。”
游天地皺眉：“把隊員安全帶回家才是我的責任。”
他看了一眼文意。
女孩子的眼睛裏燃燒著決心。
他深吸一口氣，走到文意面前。
“好，我們繼續向上。但是你不可以逞強。如果不舒服，立刻跟我說。”
“即使這次不登頂，以後還有無數次機會。”
“但如果你逞強，出了事，就再也沒有以後了。”
文意認真點頭。
星星小隊繼續向上。
這一次，為了配合文意，全員都放慢了速度。
元珍珠在側後方探頭探腦，偷窺著游天地的臉色。
總覺得……游師兄很不開心的樣子。
她反省了一下，決定主動認錯。
“對不起，沒聽你的指揮。”
是的，游天地當時在無線電裏大聲叫她留在原地等待。
然後她……左耳進右耳出。
游天地轉過頭來，聲音緊繃：“哦？你還知道要聽我的指揮？”
元珍珠縮縮脖子，討好笑道：“我當然知道啊！你是領隊，你的話就是命令，我百分百要聽的！”
“只是，只是，我當時真的很急嘛。”
“萬一她們兩受傷了，爭分奪秒等著人來救呢……”
游天地咬咬牙：“你有救援能力嗎？你熟悉地形嗎？你總是這樣沖動，你就不怕把自己填進去嗎？”
元珍珠：“我怎麽會不怕呢？我之前剛親自滑過一次，我怕得要命啊！”
游天地：“那你還！”
元珍珠：“我這次不是一個人啊。有飛哥在呢。他很熟悉地形的！”
游天地的眼神瞬間變得有些激烈。
他強行壓低聲音：“你才認識他幾天？你就這麽信任他？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懂嗎？”
元珍珠張口結舌。
為什麽不信任？
飛哥才救過我一次啊。
她感覺嗓子眼有些發堵。
“為什麽你會覺得我沒有救援能力？”
“你忘了嗎？救援動作是你親自教我們的。你還誇過我呢。”
“所以你只是隨便說說嗎？”
“其實你一點也不信任我的能力嗎？”
游天地：“我只是不放心！”
元珍珠：“為什麽不放心？因為，在你心裏，我什麽都做不成嗎？”
曾經被狠狠壓下去的酸澀脹痛，再一次湧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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